不能回头


　　林文荣

　　凝聚能量的赤石溪水，沿着139米的峭壁飞泻而下，这就是被号称“华东第一瀑”的德化水口岱仙瀑布。这个数年前并不为人所注意的地方，如今已成了远近闻名的旅游景点。成千上万的游人来了又走了，许多人离开了也就忘记了。我却记住了它，不因它的壮观和秀丽，而是因为那一段人生体验。

　　1994年国庆节，学校放假三天，我们几个文学爱好者相约要去石牛山，起初报名者很多，成行那天却只有五个人———我，还有四名低年级的学生。清晨，我们整理了一下背包便踏上了前往水口的汽车。

　　当时的石牛山可没有今天这样的名气，上山没有水泥路，我们经向导指引，便从山脚往山顶爬，足足用了五个小时，才于下午两点多到达石牛山。在山上游玩了一天，第二天中午就原路返回。大约下午三点，我们到达了岱仙瀑布所在的飞仙山。

　　发源于石牛山的赤石溪，流经这里，一改一路下来的悠扬小调，如冲开决口，沿着赤褐色的峭壁分两股飞泻而下，激荡起了雄浑的音符。我们站在峰顶探首俯视，都被瀑布的美景迷住了，这时不知谁说了一句：“不到瀑布底下看看，岂不是太可惜了。”

　　同行纷纷赞成这个主意。我们边沿着山路走，边寻找着直接到瀑布底下的路。但走了一个小时后，往回一看，我们发现，下山的那条路已看不到了，而往下看瀑布却仍在远远的山脚下。

　　同行的两个女孩子首先害怕了，是继续往下走，还是往回走，或者坐等着仙人来指路？其他四个人全都看着我。往下走，这是一条通往未知的道路，可往回走似乎也不太可能。于是我坚决地对他们说：“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，往回走就意味着我们将失去一次历险的机会。”他们听信了我的话，稍稍休息了一会，我们便继续往下走。

　　为了安全，我们采取并排走的方式，我拉着其中一个女孩走左边，一个男同学拉着另一个女同学走右边，另一个男同学走中间。和我并排走的那个女孩子，紧紧地抓着我的手，从她手的力量，我可以感受到她的恐惧。其实我的内心也是恐惧的，我不知道我们必须用多少时间，才能结束这段历险。如若我们不能在六点之前到达山脚下，就意味着我们必须在这荒坡上度过一个寒冷而充满恐惧的夜晚。天越来越暗了，为了让大家摆脱恐惧感，我建议大家唱起歌来。就这样，我们一边唱歌一边往下溜。

　　谢天谢地，快六点时，我们终于找到了一条通往瀑布底下的路。坐在瀑布前方，四周的秀色是看不到了，如彩练一般的彩虹是看不到了，飞流之下的壮观之势也是看不到了，整个瀑布景区灰蒙蒙的，夜幕已要将其笼罩得严严实实的了。

　　我们沿着灰蒙蒙的山道，迅速走出了山谷，末班车肯定是看不到了，但回头看看已是黑压压的山头，我们都高兴地笑了。

　　紧紧抓住我的手的那个女孩，如今已到美国留学了，其他几位同行的朋友，也都大学毕业，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工作岗位，我们在联系时，还时常会提起那条“不能回头的路”。

　　倘若那天，我们往回走，或者坐等着“仙人”指路，那将会剥夺我们青少年时代十分深刻的一次人生体验，也将使我们对岱仙瀑布留下和成千上万的游客们一样的表面印象，我们甚至不能以“壮观”这样的字眼来描述它，因为在认识它之前，你已经变得怯懦了，而怯懦的人又有何资格来描述伟大呢？感谢那条不能回头的路。